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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亲的年轻人从何寻觅完美亲情

  在“断亲”成为一种常态的同时,年轻一代正在网络世界中寻觅他们的“电子亲人”。

  例如,小红书中一个名为“爷爷”的账号,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简单记录着她爷爷和奶奶的生活日常,已经有了超过21万粉丝。喝一杯珍珠奶茶、拍一张新年照、旅一趟游,都能收获几千个点赞。粉丝们常在评论区用“爷爷奶奶”作为开头,表达自己的问候,或者和他们分享自己的生活。还有一位名为“小琳妈妈”的阿姨,以教做家常菜的视频走红,每个视频标题都是“妈妈教你做xxxx”。在视频里,她以温柔的母亲形象出镜,对着第一人称视角的镜头循循教导。明明是教人做饭,却很多人在评论区说自己看哭了,大家都直接用“妈妈”来称呼她。

  “电子亲人”这类虚拟账号往往呈现出情绪稳定、听劝、不扫兴的特征,契合着我们对完美亲人的所有想象。

  与之相对的,现实生活中的亲情并非总是如此。即便是最和谐的家庭,在暗处也少不了语言中的刀光剑影,少不了情绪上的风暴与暗涌。正如《人物》杂志所写:“越是亲近的人,越爱不好好说话。”家庭内部的语言伤害往往隐秘而持久,根据复数实验室的统计,语言暴力的主题通常集中在学习成绩、生活习惯和工作上。亲人们说着“为你好”的口号,用“刀子嘴豆腐心”包装隐形的暴力,以“金钱”和“不易”合理化行为,反复剖开孩子们本就难以疗愈的伤疤。

  或许,世上本不存在完美契合的两个人,我们也无权将鲜活的他人塑造成完美亲人。因此,我们在网络上拼凑出完美亲情的幻影。年轻人们深知自己不会拥有它,这也正是为何人们需要它。

  对“电子亲人”产生情感依赖,本质上也是一种“数字化依恋”,即依恋网络中虚构的对象,它可能会让个体越来越逃避现实。但看过这些“电子亲人”们的评论区,你会发现很难劝说他们从中离开,因为有很多留言都在说着:“我没有这样的爷爷/爸爸/妈妈,如果我有,就好了。”社会建构主义理论认为,现实并非客观存在,而是通过社会互动和文化背景共同建构而成的。个体的认知、情感和行为是在社会互动中被塑造和形成的。也就是说,虽然满足的感受虚无缥缈,但“电子亲人”或许真的可以实实在在地调整部分年轻人认知方式。

  有人认为,当下青年拥趸的亲情供求模式:一面在网上寻求虚拟的亲人关系,一面对原生家庭的血缘关系避之不及,即高呼“断亲”的年轻人反而在网络上寻找“电子亲人”,本身就是一种悖论。

  亲缘情感纽带与互联网空间的发展似乎确实总是此消彼长。人类学家项飙在《十三邀》中提出了“附近的消失”概念,指出在互联网的冲击下,社会中的“附近”被折叠,人们在趋于原子化的同时,与“附近”的联系被切断,成为骄傲的孤岛。不过,需要厘清的是,“断亲”并不必然意味着与亲生父母断绝关系,而是更侧重于一种对原生家庭束缚身体力行的反抗,是试图建立个人舒适空间的尝试,也可以延展为不愿拥有下一代,不愿意将自我消耗的亲缘模式传承下去。这种行为有时显得有些决绝,而电子认亲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这种撕裂。评论区里一声声“爸妈”的呼唤,一段段心事的诉说,都流露出对理想亲子关系的向往,成为一种云上亲缘关系的重新构建。

  透过“断”与“认”,我们可以看到现实断亲与电子认亲并非完全对立。史铁生在《务虚笔记》中写道,“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计较人们说什么。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,以我的经验看,并不是真的想死,而是还在渴望爱”。同样,声嘶力竭呐喊断亲的年轻人们,也并非真的想要断绝亲缘纽带,反之,是在寻求一段健康的亲缘关系。

  无论是断亲还是认亲,本质上都隐含着对于重建代际关系的深切渴望。如何让不同的成长轨迹相互理解,用更成熟包容的方式解决分歧,是一个值得我们终生探索的课题。愿我们与父母乃至未来的代际之间,无论爱的形式,都能给予彼此稳定的情感支持,既亲密又独立。


(徐依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