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冰云:廉五酒坊
《西征录》卷之四(图片来自网络)
乾隆三十六年(1771),王大枢考中举人。这一时期,是王大枢生命绽放异彩的时期。考中举人是多么大的荣耀,乾隆时期六十年间太湖县举人仅二十六人。按照正常的进阶轨迹,他该顺利入仕,居庙堂之高,然而造化弄人,生性秉异的王大枢不事权贵,考中举人达十七年之久,得不到朝廷使用,有志难伸。但在这一时期,王大枢展露才华,为民请命,民间关于他满腹经纶、为民做主的许多故事,口口相传,为今天的人们所津津乐道。
王大枢(1732-1816年),太湖县百里镇东冲口人。同治《太湖县志》记载:“王大枢,号白沙,一号天山渔者。少孤力学,筑室司空山下,购书万卷,朝夕寝馈其中,熟读精思,贯穿今古。乾隆辛卯举人,拣选知县,将铨部会。以公事戍伊犁。历秦陇,出关万里,得江山助,著作益富。伊犁本无志,保义烈公议创修,大枢进分野说,得与分纂,考订精详。凡有十三年,蒙赦旋里,两鬓皤然,犹手编不倦。”
1788 年,王大枢发配到新疆伊犁。王大枢到伊犁的第二年,除了与戊边的文人一起吟诗作对,就是与当地的牧民考察边疆的山川风物。清乾隆五十四年(1789),王大枢的好朋友徐松、陈峻峰建议,三人合伙开一家酒坊,专门卖内地的酒,以便谋生。
徐松,字铁樵,著名地理学家。以博学多才,尤长于地理之学,名重于时。嘉庆十年(1805),在弱冠之岁即考中举人,二十五岁又以殿试二甲第一名、朝考一等二名的成绩高中进士,改翰林庶吉士,不久授翰林编修,入直南书房。徐松少年得志而平步青云,他的一帆风顺显然给官场的同僚带来了压力和嫉妒,上任不到一年,就被御史赵慎畛奏参其需索陋规及出题割裂圣经等九款罪状。虽然最后经过初彭龄等人查办,真正成立的罪名主要是私自刻印《经文试帖新编》令生员购买而得利一事,但这却使徐松的人生发生了转折,由湖南直接流放伊犁。
徐松说:“南酒上客所需,伊犁所乏也。”王大枢之前也了解到,伊犁黏米一斗一百钱,斗大于内地。南酒斗米可酿数十斤,装在绍兴酒坛,盖上印戳。每坛不过盛十许斤,却可以卖大钱千余。王大枢与徐松、陈峻峰三人同一时期被贬伊犁,三人盘算可凑十万大钱托人去扬州购办酿酒所需酒曲和粮食。同是天涯沦落人,三人同命相怜,夙契颇深,感情弥笃。在伊犁流放的文人雅士中,有不少王公贵族、达官贵人,经常流连于酒肆间,有相对稳定的市场。酒坊投入不大,既可以赚钱又可以聊天、娱乐,何乐而不为呢?
王大枢推辞说,自己不善经营,是个书呆子,宁可用自己的渠道解决生活之困,也不愿意拖累朋友。王大枢以无钱投资为由拒绝了。
正好蔡太守蔬亭、张明府菊知等诸多好友怂恿徐松、陈峻峰,承诺借贷开酒坊之资,并且开导说,能在伊犁开一家南酒坊,一定很新奇,而且会垄断伊犁大街小巷,只是伊犁的巷子过于狭窄,不足以容纳那么多的车马。
于是,三人在伊犁惠远城北郊,重金租赁房屋十余间,将门窗户扇、栅栏等粉刷涂饰一新,内置茶几、桌席、炕床、帷幄、字画、氊毯,再添置诸多器具,暂时买来黏米数十余担,托人在内地购买酒曲,从西安请来酿酒师二人,又请散工数人,日夜加班趁办,头窖酒酿好了,香飘几里地。
王大枢与河南商丘叶金江交好,叶先生的书法气韵流畅、行云流水,王大枢非常喜欢,请叶先生题写匾额。王大枢取《货殖传》中“贪贾三之,廉贾五之”的意思,号曰“廉五酒坊”。于是,请善卜卦之人看了吉祥的日子,安排了丰盛的宴席,请了乐队演奏,请善舞的人来表演有趣的节目。酒坊院内张灯结彩,热闹非凡,来庆贺的达官显贵,聚在一起,人声鼎沸,屋子里容不下了,都挤到路边的街道两旁。
酒坊开张后,来买酒或者遣人来买酒送酒的络绎不绝,一天能卖几十坛酒。听说王大枢开了酒坊,平时熟悉的朋友,纷纷来索酒、尝酒,并介绍伊犁的朋友来尝酒,一时生意火爆,形成千人围坐喝酒的盛大场景,桌上铺着华丽的毯子,人人满面春风。一时廉五酒坊的高粱烧酒成为紧俏货。
廉五酒坊热闹非凡,生意兴隆。但快满一年的时候,王大枢和徐松、陈俊峰盘点酒坊账目,才发现亏空了,只图了个热闹。三个人聚在一起分析,大概有几个原因,一是豪门贵族饮酒皆为赊欠,没有现款,三人又碍于面子,账款却难以回收。有熟人朋友来尝酒、赊酒的,还有自己的好友一起豪饮放纵的,大部分酒钱只是偶尔给一半。虽然生意热闹,长此下去,心意要冷却了。朋友们多喜欢廉五酒坊热闹的场面,相互闹酒,倾觴大醉。有人击瓮而歌:“书生三个人,筹钱卖南酒,热闹才一年,就要关了张。”没有赚到半片铜板。王大枢借苏轼之诗感叹道:“樽前侑酒只新诗,何异书鱼餐蠹简。”三人大醉一场后大笑而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