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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启明:张恨水的两顶“桂冠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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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张恨水有两顶“桂冠”。一顶是“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”。给张恨水这顶“桂冠”的原因大抵有五:一、他在《总答谢——并自我检讨》中说到他曾受民国初鸳鸯蝴蝶派的影响;二、他的作品涉及许多才子佳人、男女情爱、风花雪月的言情题材;三、来自新文化阵营的批评。瞿秋白在1931年6月发表的《学阀万岁》一文中写道:“第二个城池里面,只有不懂得欧化文和上古文的‘旧人’,所以他们文坛上称王称霸的,是张恨水、严独鹤、天笑、西神等等,什么黑幕,侠义,艳情,宫闱,侦探……” 1932年,钱杏邨(阿英)在《上海事变与鸳鸯蝴蝶派文艺》一文中,更直指张恨水是“封建余孽的鸳鸯蝴蝶派作家”的代表,是“一般为封建余孽以及部分的小市民层所欢迎的作家”中的“骄子”;四、学者偏好,魏绍昌在《我看鸳鸯蝴蝶派》(台湾商务印书馆发行)一书中将张恨水与徐枕亚、李默秋、包天笑、周瘦鹃列入鸳鸯蝴蝶派“五虎将”,张名列第五;五、大众认知,不论是普通民众还是某些名人,一说到张恨水,都会脱口而出“张恨水是鸳鸯蝴蝶派作家”。

  其实,“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”这顶“桂冠”,张恨水本人是不会接受的,他的生前好友张友鸾也是不会答应的。这种观点我在《张恨水的辩诬之路》(《安庆晚报》2023年10月13日)一文中曾表达过。

  另一顶是“通俗文学大师”。给张恨水戴上这顶“桂冠”的原因可能有四:一、张恨水选择用章回体小说创作,主要继承传统小说的写作手法,被视为“闲书”;二、主张为普通民众写作。张恨水曾在《总答谢》一文这样写道:“新派小说,虽一切前进,而文法上的组织,非习惯读中国书,说中国话的普通民众所能接受……我们没有理由遗弃这一班人……我愿为这班人工作。”“写章回小说,向通俗的路上走”;三、他的小说创作数量大而且非常畅销,拥有大批读者,虽在一些作品中展现了对人性和社会的深刻探讨,但主流文学界一直将他归为通俗小说作家,认为其作品缺乏文学性,甚至说他为了生计而粗制滥造;四、20世纪八九十年代通俗文学的勃兴需要旗帜引领,张恨水就成了“通俗文学的一面旗帜”。

  尽管张恨水没有说过他不是“通俗文学大师”,但事实上,说他是“通俗文学大师”同说他是“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”一样,不是抬高他的文学史地位,而是大大降低其地位,因为这顶“桂冠”沿袭了五四新文化阵营的观点,将张恨水直接排除在现代著名作家之外,无法与“鲁郭茅、巴老曹”齐名。

  张恨水不仅是章回小说大家,共写了120部长、中篇小说,凡2000万言,其中《春明外史》《金粉世家》《啼笑因缘》《八十一梦》《巴山夜雨》等10部被称为经典,他还是散文大家和诗词大家,代表作有《最后关头》《上下古今谈》《山窗小品》《湖山怀旧录》《水浒人物论赞》和《剪愁集》等,这上千万字的散文和诗词也能归属通俗文学?

  张恨水在现代文学史上地位不高,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。从历史上看,20世纪二十年代前后的中国文坛,正发生着剧烈的变革,以胡适、鲁迅等为代表的新文学倡导者的思想刚刚传播不久,他们的姿态是激进的,力量却是微弱的,无法接受与庞大的旧文学体系共处的事实,而是主动地寻找批判的靶子,“鸳鸯蝴蝶派”“礼拜六派”所代表的通俗小说由此成为他们批评的重要对象,被斥为是“游戏的消遣的金钱主义的”,是新文学前行道上的绊脚石、拦路虎。从现代文学史上看,像张恨水这样脱胎于传统文学,专注于温和革新与改良的作家,实在无处安放,只能入另册,列入通俗一类。从学术惯性上看,“文学史写作,似乎比一般民众阅读更多些清规戒律,偏偏在俗众热闹的地方表示沉默和寂寞,以此证明自己高雅的学术品位。”(杨义《张恨水:热闹中的寂寞》)所以,解玺璋毫不讳言,说他写《张恨水传》,是饱含为这位作家“打抱不平”的意思在里边。在书中的“绪论”部分,他用了一连串“被”字来描述张恨水,说他无疑是“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被歪曲、被误解、被轻视、被冷落、被忽略、被埋没最严重、最长久的作家之一”。


(张恨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