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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向黄梅问消息

  怀宁县高河镇的黄梅路起伏悠长,不直接通往黄梅阁。我下了黄梅桥,穿插到杂树萦绕的林中空地,见七八个老人,竟然不顾这么冷的天,围在一起唱黄梅戏娱乐。拉二胡的男人,大概七十岁左右,羽绒服的拉链敞开,显得精气神十足;其他男人拢着手,一旁看着唱曲的女人,并且嘴巴里小声哼哼着伴唱。唱曲的女人包裹得十分严实,围巾绕到下巴上,看不出多大年纪,听声音也辨别不了年龄大小,因为嗓子好、功底深厚的八十岁老奶奶也能将正旦的声腔唱得如少女般清甜娇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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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仙配》剧照

  黄梅阁在独秀公园一隅,古典建筑风格,体量不大,独立于土墩之上,与同样独立于另一墩上仿建中共“一大”会址的陈独秀史料馆毗邻,两者相隔数百米,无直路相通,依势赋形的两栋建筑,均面朝西南,缓缓倾斜的坡地尽头是一汪湖水。公园里树影婆娑而人影稀少,我的出现很快被黄梅阁门前的保安发现了,他注意起我,但没有那种防范警惕的眼神,毕竟公园是向市民开放的场所,他应该知道这一点。只是这么冷的天,少有人光临,我的到来添了人气吧。我绕黄梅阁转了一圈,大门和边门都紧闭,窗户也是关的。我问保安,没有演出吗?保安告诉我,剧团到上海演出去了,平时在这里排练节目,重要文化活动才有演出。我明白,这是现实,平日总不能为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观众演出消耗资源吧?而剧团的人员编制在,黄梅戏艺术传承的责任在,非物质文化遗产要保护,地方戏曲文化品牌要唱响,于是剧团和戏班都得走出去,到大城市演出,然后再反哺根须,送戏下乡。

  黄梅戏被许多人所喜爱,戏曲之乡的黄梅阁却并不被多少人所知晓。黄梅阁的舞台不大,观众席只能容纳两百余人。我立在冷冷静静的黄梅阁门外,想起去年春节两场大型古装黄梅戏《红丝错》和《春江月》,在深圳市福田区容纳五百多人的星空剧场倾情上演,引起轰动。现在,剧团又去了上海?上网查了一下,果然有黄梅戏“火爆”上海的消息。这一回,她们带着移植版《挑山女人》在上海天蟾逸夫舞台演出。我随即想到,由民间戏曲之路通向都市“大舞台”,是此地的历史传统,明代扬州、南京,怀宁家班戏曲“本本出色,脚脚出色,出出出色,句句出色,字字出色”(张岱《陶庵梦忆》),赢得声名。清代徽班进京,怀宁戏曲闹出那么大的动静,宫廷市井均为其所迷。清末民初,怀宁戏曲又在上海引进灯光布景设施打造新型剧场,编演“时装新戏”,引起巨大反响。

  今天,我没能走进黄梅阁观一场戏,虽有些遗憾,但不至于失落。我对门前两侧台阶之间的斜面石板上的戏曲浮雕端详良久,男女人物,二胡,琵琶,三弦,笛子,还有一棵迎客松——是“赤松却欲参黄梅”的意思吗?可却少了一样东西,那就是开在雪地中、疏朗横斜写精神的黄梅,要么就是天霁景开时,花瓣上闪动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的黄梅。或许,浮雕设计者有理由认为,黄梅戏之“黄梅”指什么没被确定,或指黄梅雨,或指黄梅山,或指蜡梅即黄梅花,或指黄熟的梅子,所以无以表达。

  “冉冉梢头绿,婷婷花下人。欲传千里信,暗折一枝春。”我喜欢宋代陈师道的这首《黄梅》诗,还有黄庭坚《从人求花》中的两句:“欲向黄梅问消息,背阴合有两三枝。”恰恰我在黄梅阁前,于无声中闻知剧团远赴千上海演出,而此刻我多么想折一枝梅,遥寄过去,插在她们的化妆间里。

  我问保安,这里有黄梅树吗?他说,这周边没有,园子里也许有,你去找吧。我便离开黄梅阁,走向陈独秀史料馆。门牌上“独秀”二字草书相连,若是拿出来单独看,或许半天也认不出是什么字。陈独秀的书法意味显得很特别。新文化运动旗手,个性解放,人格之美,见于字上。陈独秀有《论戏曲》一文,文章结尾如是说:“我很盼望内地各处的戏馆,也排些开通民智的新戏唱起来,看戏的人都受它的感化,变成了有血性、有知识的好人,方不愧为我所说的世界上第一大教育家哩!”百年后,他的家乡剧团编排新戏数十部,其中大型黄梅戏《独秀山下的女人》获省“五个一工程奖”,而《挑山女人》在打磨的路上,已获安庆市文华奖推选活动优秀剧目。

  怀宁人钟爱黄梅由来已久,将它衍生出许多名称,古有黄梅山、黄梅庵,今有黄梅路、黄梅桥、黄梅阁,还有一些店牌、品牌名称,黄梅乃酷寒节令花朵绽放的植物,在商业气息熏染中不失品格。

  我边走边打量,心想要是能遇到一株黄梅就好了。终于,一株黄梅跃入眼帘。我还需要到别处去,如那因为“戏曲进校园”而诞生的黄梅戏新苗的学校寻访吗?我发现,独秀公园南北东西的四个门面对的路,似乎都向同一个命题而来,它们分别是育儿路、孔雀路、振宁路、稼先路。我由育儿路入园,出园时选择西门,由稼先路朝南走去。


(何诚斌)